更新时间:2023-02-28 13:30:55来源:搜狐
张嘉佳,1980年6月22日出生于江苏省南通市,作家、编剧、导演。毕业于南京大学。
本书讲述了云边镇少年刘十三的成长故事。少年刘十三自幼与开小卖部的外婆相依为命,努力读书为了离开小镇,追寻远方与梦想。在城市里四处碰壁受挫的刘十三回到了小镇,与少时玩伴程霜重逢。小镇生活平静却暗潮汹涌,一个孤儿,一场婚礼,一场意外,几乎打破了所有人的生活。为了完成一个几乎不可能完成的任务,刘十三拼尽全力,却不知道,生命中更重要的人正在离自己而去。
Chapter1 山野,桃树,王莺莺
童年时代,刘十三痛恨外婆的事情数不胜数,最主要的三件:第一,零花钱给得少。第二,麻将打得多。第三,不尊重他的个人梦想
好有代入感,这些文字。穿过水车石桥,到了香樟夹裹的小道,迎风下坡。在他面前,是广阔的天,疏淡的云,流淌的植物海洋。
Chapter2 喂,打劫
暮风掠过麦浪,远方山巅盖住落日,田边小道听得见蛙鸣。 所有植物的枝叶,在风中唰唰地响,它们春生秋死,永不停歇。
刘十三没有回应,因为背上一阵湿答答。那么热的夏天,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,一直贯穿到心脏,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,有一只萤火虫在风里飞舞,忽明忽暗。 午后艳阳照进小卖部,院门半开。小卖部设在侧房,和院墙连成一片。货物拥挤,但摆放整齐,从门口的簸箕蚊香蒲扇,到柜台上的泡泡糖话梅瓜子,各种颜色的香膏洗发水,通通镀上一层金芒。
喂!我开学了。要是我能活下去,就做你女朋友。够义气吧!
小二楼的阳台铺上凉席,坐着就能让目光越过桃树,望见山脉起伏,弯下去的弧线轻托一轮月亮。夜色浸染一片悠悠山野,那里不仅有森林,溪水,虫子鸣唱,飞鸟休憩,还有全镇人祖祖辈辈的坟头。
Chapter3 我在做梦吗
这世上大部分抒情,都会被认作无病呻吟。能理解你得了什么病,基本就是知己。
八月底的山林清晨像一颗微凉的薄荷糖。青砖沿巷铺到镇尾,小道顺着陡坡上山,院子里就能望见峰顶一株乔木。梦里小镇落雨,开花,起风,挂霜,甚至扬起烤红薯的香气,每个墙角都能听见人们的说笑声。
刘十三温柔地想,她踮起脚,和溪水边独自走动的鹅一样天真。看海,等流星,放烟火,建一座木头房子。山顶松树下野餐,风铃响动,用分期付款的车放音乐,烧烤架上生蚝滋滋冒水。
那是一个女孩,逆光下轮廓模糊不清。刘十三只能看到她扎着马尾辫,神气十足。麦穗托着夕阳,晚风卷着一串一串细碎的光,叶子片片转身,翻起了黄昏。
二〇一三年冬至,刘十三数不清第几回哭了,抽泣着说:“我在做梦吗……程霜……你他妈的不是死了吗……”时隔十年,刘十三和程霜再次相遇。
Chapter4 不死的少女
黑暗像一场梦,他随时随地会做的梦,梦里奔行在隧道,不知道是山林长成,还是水泥搭建,但同样幽深。他能不停向前,因为有人吹着柳笛引路,似乎走到头就是一扇木门,推开后灶台煮着红烧鱼。灶台比他还高,那人放下柳笛,给他喂一口鱼汤,鲜掉眉毛。
从那句睡了两年开始,刘十三感觉自己悬浮到了上空,他望着躲雨的流浪猫,望着肮脏的月季叶子,望着塑胶跑道,他就是不想看自己的躯体是怎样倒下,怎样地哭。不过好在他对刘十三印象挺深,四年来刘十三坚持听他课,勤奋做笔记,回回挂科,让这位老师明白什么叫朽木不可雕。
喂!这次不算。要是我还能活着,活到再见面,上次说的才算。
Chapter5 城市多少盏灯
王莺莺虚伪地咳嗽:“我身体一天不如一天,现在进货都搬不动箱子,你再不回来,我给你打下的江山就要没了。”刘十三劝道:“没就没吧,你把铺子盘掉,到城里付个首付,我每天带你吃鸡蛋灌饼,城里都用电动麻将桌。”王莺莺说:“人都不认识,打什么麻将。”刘十三说:“一开始都是陌生人,多讲几句不就熟了。”王莺莺说:“我花了一辈子交到的朋友扔掉,去城里认识陌生人?自己有的不要,为什么老想那些没有的。”
Chapter6 一千零一份保单
他听见风自林间来,像轻柔的手抚摸每一株植物,有点潮湿,因为风里盛着小溪潺潺流动的声音。然后这些像潮水般退去,早蝉的鸣叫一层层涌上来,仿佛将他包裹进刺痛皮肤的麻布袋子,又闷又暗。
家常做鱼,一斤半最方便入味。鱼身斜划七刀,刷一层料酒酱油,腹内涂盐,塞打结的葱、生姜块、蒜头,冰箱腌两个钟头。油烧八成热,先炸花椒,放鱼煎到两面金黄,倒进泡椒和一勺豆腐乳,加生抽、白糖、醋,中火烧沸,反复浇淋。半碗水小火轻煮,出锅的火候,就只有王莺莺知道了。
Chapter7 未曾见过的山和海
那年暑假,所有植物的枝叶,在风中唰唰地响,它们春生秋死,永不停歇。田野边的小道,少年骑着一辆自行车,载着女孩。女孩说:“我生了很重的病,会死的那种。我偷偷溜过来找小姨的,小姨说这里空气好。”女孩还说:“我可能明天就死了,我妈哭着说的,我爸抱着她,我躲在门口偷听,自己也哭了。”女孩声音很低很低地说:“所以你不要喜欢我,因为我死了你就会变成寡妇,被人家骂。”刘十三没有回应,因为背上一阵湿答答的。那么热的夏天,少年的后背被女孩的悲伤烫出一个洞,一直贯穿到心脏,无数个季节的风穿越这条通道,有一只萤火虫在风里飞舞,忽明忽暗。
刘十三听不懂。在他愿意为爱情付出一切的年纪,却没有什么东西可以付出。等他明白这个道理,二〇一二年的冬至,早就遥不可及。KTV外,大雪纷飞,那么深的夜,雪花应该把情侣们走过的脚印,坐过的台阶,路过的草地,留在某条街的眼泪,都覆盖了吧。
Chapter8 水带走的消息,风吹来的声音
口口声声说,愿意为目标牺牲一切,其实呢,你究竟愿意付出多大代价?
刘十三经常说,小镇人民怠惰疲懒,没法发展。可她喜欢这里,每个人确实不看未来,只在乎眼前,一餐一饮,一日一夜。城市中,拿到奖金去商场会喜悦。小镇上,阴雨天看葫芦花开会喜悦。两种喜悦,可能是分不出高下的。
Chapter9 人间火烧云
树叶被风吹得轻晃,阳光破碎,蝉声隐匿,像远方的潮水。有朵盛开的云,缓缓滑过山顶,随风飘向天边。有些告别,真的就是最后一面。
悲伤的沉默,时间会打破,让两条河流去向不同地方。执拗的沉默,自己会打破,执拗代表他将摧毁堤岸,哪怕河流就此干枯。
他的心狂蹦,真的狂蹦,咚咚咚咚,仿佛一下一下在锤击,又重又急促,蹦到胸膛胀痛,下一秒就要裂开。不是每个人只愿意沉默,不是每个人只愿意等待,会有人怀抱炸药包,贴住高高厚厚的城墙,粉身碎骨。
今时不同往日,刘十三总算也有东西可以汇报:“我卖出去四份。”消息发出去,大家不知道应该嘲笑,还是惊叹,于是选择发送表情包。大家判断不准风向,胡乱发着动图,侯总带动节奏:“不是说好的一千份吗?”同事们一窝蜂地评价:“还以为四十份。”“按照这个速度,刘十三在五十七岁的时候可以达成!”“老铁六六六,算得这么快!” 脑袋凑在旁边偷看的程霜,一把抢走手机,按下一串字:“少废话,走着瞧。”
Chapter10 悲伤和希望,都是一缕光
刘十三看看现场其他亲属,想必死者走得安详,老年人寒暄喝茶,年纪轻的聚在一起组团开黑,全场只有毛婷婷这个不相干的人撕心裂肺。毛婷婷签单的过程中,仔细询问毛志杰得到的收益,丝毫没问有关自己的问题。
Chapter11 山中夜航船
以前一旦场合沉寂,刘十三都试图说些什么,他怕冷场,尽管结果常常更尴尬。现在却很奇怪,他、球球、程霜,各靠一边,围住火炉,一声不吭,但他们的表情那么松弛悠闲。刘十三发觉,人和人之间舒服的关系,是可以一直不说话,也可以随时说话。
他们都长大了,小女孩不哭了,可是,她依然是那片夜色中的萤火虫,飞来飞去,忽明忽暗,不知道什么时候,就永远看不见了,消失在黑夜里。
他不止一次想给牡丹打电话,话到嘴边,没什么好问的。那些反复纠缠的为什么,在分手之后的几个月中渐渐消散,露出它们简单粗暴的本质。所有的为什么,答案很简单,她不爱你。剩下能说的只有,你好吗,最近怎么样,你快乐吗?或者,你有没有偶尔想起我?无数次拿起手机,又放下,刘十三反复思考,末了只剩一句话:我可不可以继续等你?他确认,这是唯一要问的话了。对方给出否定的回答,他的心可以安静很久。也许不是死心,像岛国无数座沉眠的火山,爱意与渴望缩进地幔下面,缓缓跳动,没有死,可也不会再折腾了。
Chapter12 云下丢失的人,月下团圆的饭
中秋的月亮圆得滴水不漏,完美得跟画在天空上一样。桃树似乎也欢喜,叶子泛起光亮,院子浮动秋日山间特有的香气。刘十三认真地望着她,说:“婷婷姐,你要幸幸福福的啊。”
Chapter13 婚礼
说到这里,老陈停了,他感觉交代完毕,继续打气球。他的讲述近乎平淡,刘十三莫名觉得还挺可靠。他不嫌弃她身世孤寒,工作古怪,她也不嫌弃他离异,有俩孩子,谁能想到呢?天南海北互不相干的人,人生路走了这么长,眼看放弃希望的时候,他看见了她的泪水。可能这就是缘分吧,刘十三想想,有点羡慕。
Chapter14 外婆的拖拉机
王莺莺心突突直跳,擦擦眼泪,气得骂他:“你怎么能乱想!四肢健全,受过教育,我们家又不是穷到吃不上饭,怎么能说死字?年轻的时候就要走得远远的,吃好多苦,你怕什么!家里有人,我老太婆在,你就有家的,闯得出去,回得了家,才是硬邦邦的活法!”
Chapter15 除夕
侯经理离职还是调职,他没问,那个赌约在他心中,早就不复存在了。一笔笔努力谈下来的单子,发往公司,他已经正常地领着工资。
程霜冷哼一声:“其实我觉得,云边镇最好的是你。那时候,你傻不拉叽给我带东西,我起早一睁眼,想,刘十三这个傻蛋今天会带什么?你这么笨,只有我能欺负,别人都不行。后来,爸妈给小姨打电话,我接了,我妈哭着说,她对不起我,没给我健康的身体,她求我回去,说有一点希望也要坚持。我想,那试试,只要我活着一天,他们就还有幸福。”
听完他的誓言,女孩蹦蹦跳跳到门口,转身,说:“最后两句话。第一句,别来找我,如果我活着,肯定会来找你,不管你在哪里,我都会找到你。”她伸手比画,双臂张开,“因为你呀,是我生命中那么亮那么亮的一缕光。”
Chapter16 我爱你
书店上架一本新书,尽管并没有多少人关注,偶尔也有人拿起,读到山里有个小镇,叫作云边镇。扉页写着:为别人活着,也要为自己活着。希望和悲伤,都是一缕光。总有一天,我们会再相遇。
那幅画刘十三进门第一眼就看到了。“最后几天她拼命画,她说,画的名字叫《一缕光》。我不明白这个名字的意思,她说你肯定明白。”刘十三当然明白,他站在画前。那是幅水粉画,矮矮院墙,桃树下并肩坐着两人。斜斜一缕阳光,花瓣纷飞,女生的头微微靠在男生肩膀上。现实中他们没牵手。而画中的女孩,牵着男孩的手,阳光下的幸福美好到看不清。画下方,用钢笔写了几行字,字迹娟秀,仿佛透着笑意: 生命是有光的。在我熄灭以前,能够照亮你一点,就是我所有能做的了。我爱你,你要记得我。